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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故乡  发布日期: 2006年6月22日
老街·印象
宣轩

 
    总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去老街走走,一个人,独享一片恬适。青石板的路面,粉墙黑瓦的古建筑,黑漆金字的招牌,这些,都是最爱。 
    硬底鞋轻叩石板的声音,是这条街上最古朴的音符。下雨的时候,雨落在青石板上,常让我想起“秋水伊人”这个词。理想的雨天,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,撑一把油纸小伞,还是唐人的云鬓,薄似蝉翼的衣裳,站在街心的青石板上,在雨中静心等待着。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,全都淡然视之。蓦然回首,嫣然一笑--那人正在长街的尽头。 
    如果真要找个人陪着逛,就品不出老街的味儿了。一个人看,是品味咀嚼;两个人逛,只能算是散步了。 
    我对徽州古建筑的热爱,便是由老街培养的。不说马头墙的神奇、美人靠的巧妙,也不说木雕、砖雕的精细,单是这街儿巷儿的气氛,就能体现出大半个江南。 
    在老街看过一副对联,用了起兴的手法,上联写塞北,下联道是“杏花春雨江南”。江南的杏花是极美的,春色满园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。粉白的墙、黝黑的瓦、鲜红的杏花,少了哪一样,江南都不够味儿。徽州地区杏儿好像不多,出墙的常是桃花,亦有春光烂漫之美。雨也不可少,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。温润的斜风细雨养育了柔情似水的江南人。晴时,若能寻得一块空地,趁风起的时候放飞一只纸鸢,便可忆起童年时的点点滴滴。 
    老街店铺林立,变化最大的当数“程德馨”。店面大概就是店主的名字,这儿姓程的挺多。它原是一家酱园,卖酱油醋酱菜之类。儿时的印象里,这家铺子采光不是很好,光线一年到头都挺暗,有一个极大的装酱油的坛子,也挺暗,许是两者相互映衬才有了这效果吧。趿拉着鞋的妇人们拿着光亮的瓶儿罐儿走进“程德馨”,出来时瓶儿罐儿装满了酱油、黄酒,也变成暗暗的了。那时候很喜欢“程德馨”里的味道,只可惜现在的程德馨改行做了蜡染买卖。 
    老街上有两家面食店,一家换了新桌椅新碗筷已经改得很体面了,另一家还是热气腾腾地卖发糕、包子、馄饨。我不知道自己曾从哪一家高高的柜台上摔下,摔断了锁骨。这是后来听大人们说的。那时我半岁或者稍大一点,每天下午由外婆抱着去吃馄饨。外婆把我放在柜台上然后付钱(柜台高出现在所能见到的任何一只),我在放过无数只包子馒头油条大饼的柜台上爬起来,也就大无畏地爬到了地上。 
    老街上的特色小吃,却多年未变。除了两家面食店,还有很多流动的小吃摊。徽州的臭豆腐是很出名的。黑不溜秋的臭豆腐用平底锅煎了,还未涂酱就已香气四溢,再加了蒜末末,淋上事先配好的酱油醋,不尝尝就白逛了一回老街。还有卖酒酿的,吆喝声堪称一绝。现在是盛夏,卖冰酒酿,他喊的是“卖冰酒酿,五毛钱一碗”。单看这两句,算不上什么,但一配上普通话和屯溪方言,那可让人忍俊不禁。一遍屯溪方言,第二遍是标准普通话,似乎担心外地人不懂屯溪方言,定要好心为其翻译,顺便还可以收几个想学屯溪方言的徒弟。 
    印象深的,还有老街的铜铃声。清洁工人拉着一辆板车,远远地走来,一路摇响手中的铜铃。临街的店铺里就断断续续地有人提着垃圾桶出来。沉甸甸的板车、清洁工蓝灰色的工作帽、铜铃声,又都远远地离去。明天的同一时刻,它们会再一次出现。但现在清洁工那蓝灰色的的帽子没了,换之以橙红色耀眼的工作服;板车也没了,取而代之以三轮车;铜铃声也没了,却没有什么声音可以代替。 
    老街店铺的招牌也是一道风景,每块都有很久的历史,一律黑底金字,或鲜艳或黯淡。我不喜欢近年来翻新的金字,而喜欢那些能折射出老街兴衰的黯淡的字迹。这儿的店名都经过一代甚至几代人的斟酌,并请本地名家出笔题写。有一家叫“茂槐”的,两旁还配有对联,道是“茂市老街今存古貌,槐阴古道货畅商衢”。店铺的题字,数黄澍老先生的最多。老街入口和出口处牌坊上的题字,都出自他手。他的字浑厚有力,我曾疑心他是用排笔刷出来的。 
    老街上卖的东西很杂,土特产、文房四宝、工艺品、蛇皮。我认为最好的,莫过于茶叶店了。在店里找一条藤椅坐下,手边同样是藤条编的茶几。泡上一杯茶,翻几页陆羽的《茶经》,看看外面的一线天,看看楼下匆匆走过的人,悠哉悠哉。